大家都知道,东德和西德,最后是西德改变了东德,甚至国家都被它吞并了。但是东德有没有可能吞并西德呢?这个问题听起来好像不可思议,而且事实上也没有发生过。我在德国跟很多人谈这个问题,包括东德最后一任共 产 党领导,就是总理汉斯·莫德罗,他虽然对于统一后的东德抱怨很多,因为统一以后他们下台了,是反对党。但是对于他们能够战胜西德这一点,他从来没有设想过。他说我们原来那套肯定是不行的,但是如果搞民主也不行,搞民主光投票我们就投不过他们,西德有6000万人,我们只有1600万人,票数就差那么多。我说你设想过第三种可能吗?假定当年昂纳克先生——1989年东德的总理,假如他成功地把当时的民主 运动镇 压下去,柏林 墙仍然存在,东德人仍然没有自 由 民 主。可是昂纳克到了西方,跑了一趟拉斯维加斯,跑了一趟红磨坊,忽然间对花花世界感兴趣,把理想、乌托邦都抛去,要搞市场经济,而且用专 政的手段创造任何民主国家都不可能创造的招商引资的条件。讲的简单一点,就是把东德变成血汗工厂,和西德实现经济一体化,西德的资本可以过来,我们的廉价产品可以过去。如果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事呢?我们知道现在东德的经济、政治,包括收入,包括福利制度,都已经和西方接轨了,东德人的生活和统一以前完全是天地之别,但是东德人仍然有很大的不满。为什么呢?因为统一以后,东德原来的制造业都垮掉了,而新的制造业一直兴不起来。兴不起来的很重要的原因是,两个政府不管怎么优惠西德的资本,希望他们过来投资,西德资本就是不愿意过来剥削东德的工人,他愿意剥削东方的工人,愿意跑到很多地方,愿意跑到中国、土耳其、罗马尼亚,但是就是不愿意来东德。为什么呢?因为东德现在和西德一样也是高福利了,也是高工资了,工人、农民都有很强大的维 权能力,也是所谓的社 会 主义市场经济了。
这里我要讲,社 会 主义市场经济有两个相反的含义,一是社 会 主义意味着对政府的福利问责,市场经济意味着对政府权 力的限制,但是另外一种条件下,市场经济意味着推卸政府的责任,社 会 主义意味着政府的无限权 力。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社 会 主义市场经济。因此,东德就失去了对资本的吸引力。
我们可以试想,现在的东德虽然生活很不错,甚至环境都非常优美,是非常宜居的,但是有一点,你看不到烟囱了,制造业一直没有兴起来,这是莫德罗埋怨最多的,说统一把我们制造业搞垮了。后来我跟他说,如果当年昂纳克采取这样的做法,制造业的萧条会发生在哪里呢?大家可以想象到,肯定是会发生在西德,而不会发生在东德。如果按照我刚才讲的这个主张,东德就会变成一片血汗工厂,西德的资本会一窝蜂地涌进东德,生产出大量的血汗工厂的商品,覆盖整个西德市场,而且把西德原来的产业都替代掉。
如果是这样,在东德会发生很多问题,环境污染、腐败、两极分化等等。但是,假定昂纳克可以在东德实行高强度的维 稳,把这一切压下来,那么你想西德会发生什么问题?我敢保证,现在西德的制度将荡然无存,福利黄了,工会垮了,整个西德的经济无非只有三种可能。一种可能,西德重新搞一个自己的柏林 墙,就是贸易保护主义,把它的资本圈住,不让到东德来,把东德的商品圈住不让到西德去,由它来破坏德国统一,搞一个经济割裂。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,它要在道义上付出很大代价,因为原来统一、一体化都是你提倡的嘛,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?如果它不这样,它就必须向东德学习,无论是福利还是自由都要降低到东德的水平,否则你没法和东德竞争。
讲得简单一点,就是血汗工厂必须战胜福利国家,东德的工会将不会存在,西德的福利制度也将垮得彻彻底底,因为东德人相当于农民工,西德人必须向农民工看齐,否则你没有竞争力。如果是这样,不管在政治上怎么样,实际上在经济模式上,在社会上,东德已经把西德给统一了,或者更确切地说是“和平 演变”了。在以前的制度下,东德是根本不可能和平 演变西德的,民主化以后也不可能,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有现实的可能。但是如果是这样,在西德会发生严重的问题,大家看看这几年的希腊就会知道,福利一降,在希腊要把农民和工人当作血汗劳工来驭使几乎不可能,你会碰到工会的抵制、农会的抵制,会闹得天翻地覆。希腊的福利低一点就闹成这样,何况你在西德全面建设血汗工厂呢?在西德肯定会发生严重的政治 混乱,如果一旦西德失序,东德不是没有可能去统一西德的。但是后来我问莫德罗一句话,我说这样统一的结果你喜欢吗?因为莫德罗至今还是东德的左派党的领导,他整天抱怨的就是资本主义如何不好,整天抱怨的就是工会还不够强大,福利还不够高。如果这样的统一的结果是你想要的统一吗?这样的统一结果肯定不是东德的社会 主义统一了西德的资本主义,讲得简单一点,就是十八世纪的资本主义战胜了二十一世纪的资本主义。大家想想是不是就是那么回事?就是血汗工厂打败了福利国家。
在当今中国舆论场,秦晖老师是非常稀缺的学者。此前,他长期在清华大学历史系任教,2018年,于清华“退休”后,前往香港中文大学任教至今。
在学术圈,有个说法是,“老辈看余英时,中生代看秦晖”。在大陆史学界,秦晖老师是为人称道的人品与学养都深厚的学者。更重要的是,他不是象牙塔学究,他有坦言“主义”、直面“问题”的精神,对中国现实有极深的思考力和洞察力。
看一下他的观点就知道了:
◎当今“中西文化碰撞”的问题,不是西学还是儒学的问题,而是西儒皆灭,“秦Z”与“痞风”相继、强 权与犬儒互补的问题;
◎从中国现实的“问题情境”出发,我们现在不是自由主义太多或社会民主主义太多了,而是寡头主义与民粹主义太多了;
◎中国无论是左派得势,还是右派得势,得利的都是同一些强势者,而吃亏的也是同一些弱势者。左时“公权”侵夺个人领域却无心公共服务,右时放弃公共产品却不保护个人权利。“左派”建不起福利国家,“右派”搞不成公平市场;
◎道家强调无为,是权力对权利的无为,但我们的主流却在践行着权利对权力的无为。如果说前者是宽容,后者就沦于苟且了;如果说前者意味着自由,后者就意味着奴役。
……
在当下时代,秦晖老师之所以重要,不仅仅在于他学术上罕见的渊博和极度的专注;更在于面对当下争论不休的社会问题,他能够以难得的清晰逻辑,为我们守护最基本的底线。
秦晖老师学术与文字的背后,无不表明,社会少了共同底线的共识,会演变成何等的荒谬状态。珍惜秦晖,就是珍惜我们自己。虽然他的很多观点饱受争议,他的一些作品,甚至受到限制。但读过他的作品,都会遭遇一种电光火石般的冲击。
刘瑜老师说:秦晖先生很像是一个思想的管道工,哪里出现了认识和观念的严重堵塞,他就常常“赶赴现场”,进行疏通清理。他传奇般的知识面、记忆力和思辨力,总是能三下五除二,将一堆杂乱无序的论争梳理得一清二楚。读先生的书,让我有豁然开朗之感。
秦晖老师的作品本本经典,值得反复阅读,但由于某种原因,秦晖老师部分书籍已被绝版,很多书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。先知书店经过多方努力争取,集全了目前尚能找到的秦晖老师六部代表作,都是最适合阅读、也最宜收藏的版本。其中,《传统十论》已经再版了14次,每次再版都迅速售罄,本次还增加了秦晖老师最新的有趣“点子”。
正如张宏杰所说:“秦晖是个颇有几分英雄气的人。他就是《皇帝的新衣》里的那个孩子,只有他有足够的清澈和‘天真’说出石破天惊的话。”秦晖作品集库存所剩不多,十分珍贵,长按下图,识别图中的二维码,即可抢先收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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